孙思:新诗与古体诗,如何走向平民与大众

孙思     2020-12-31
摘要: 作者系著名诗人、诗评家,《上海诗人》杂志副主编。著有诗集五部,其中四部在上海和全国获奖,诗收进百种诗歌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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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与古体诗,如何走向平民与大众

——上海市作家协会新诗与旧体诗研讨会上的发言

 

首先,我很抱歉,新诗如何走向平民与大众一直是我思考的问题,而古体诗如何走向平民与大众,我很少思考,这与我本人是写新诗的有直接关联。但我一直比较喜欢古诗词,再加上受家父和家兄写古体诗的熏陶,所以对当下一些古体诗我也是有些想法的:


中国作为诗的国度,不仅因为它有悠久的诗歌传统和彪炳千秋的优秀诗人,不仅因为这些优秀的诗人所创作的优美的诗篇,是人类文化宝库中不可多得的艺术瑰宝,而且因为世世代代的中国人的喜爱、阅读和吟诵古诗词,已成为一种自觉的心理需求和文化需求。时至今日,哪怕粗通文墨的人,也能背诵几首古诗词,或以此作为醒世名言教育儿孙,或以此作为艺术范本自我陶醉,甚至三五岁的孩童都可背出几首无言或七言诗,这足以证明古诗词恒久的魅力。


古诗词和现代人写的古体诗不一样,我不是指韵律,而是指词语的容量和意境。我们知道古体诗词在现代也不缺圣手,从沈尹默、俞平白、郁达夫到何其芳、钱钟书,功力和才力都不寻常。然而他们的哪首古体诗词能够振聋发聩,成为一个时代的心里具象而高标史诗呢?我们又是否发现,自唐诗宋词之后,还有谁张口就能背出一首古体诗词,还有哪个孩童在学语时大人会教他背现代人写的古体诗词?而新诗能让人容易记住和背诵的更是极少。


艺术形式的局限,必然成为精神含量的局限和文化属性的局限。


那么新诗和古体诗如何走近平民与大众,我认为主要有两个层面:


一是内容上。现在的好多新诗与古体诗,要不就是内容空洞,无病呻吟,要不就是云里雾里让读者摸不着头绪,对生活中存在的客观现象和客观事物、景致,走马观花,浅尝辄止,缺少深层次的挖掘,缺少一种生命的思考。这样写出来的诗,必定附于表面,缺乏深度。我们大家是否感觉到,汶川大地震发生后,写汶川的诗是铺天盖地,这些铺天盖地的诗几乎都是一式的口号,什么“汶川不哭,中国不哭,”;什么“举国齐悲,山河哽咽,”等等,真正能够把汶川大地震的那种悲,那种痛,淋漓尽致表现出来的程度20%都不到,为什么?就因为没有人对别人的痛会有切肤之痛。除非你也被埋在废墟里,九死一生过,那种亲眼看着亲人被夺去生命,亲眼看到自己的家转眼化为废墟的疼和痛我们没有,我们没有又怎么写出那种彻骨的痛。因为没有这样彻骨的痛,我们又怎么能大彻大悟,没有大彻大悟,又怎么能引发我们对生命的思考和感悟,这样我们写出来的诗又怎能不显轻飘。


有的诗人可能会说,写诗就是靠感觉,感觉就是灵感,灵感来了就得写啊!


其实我们有的诗人把感觉和灵感混淆了,感觉某种方面说只是一种情绪,而灵感是什么?灵感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记得十五岁读中学那年,一到吃午饭,广播里就会播放《二泉映月》这首曲子。因为父母早逝,思念父母的缘故,每天中午我都会一个人端着饭盒,去树林里一边吃一边含泪听完这首曲子。整整三年没有中断过。这之后,我一直想写一首关于阿炳与《二泉映月》的诗,但一直没下笔,总觉得自己的笔力太浅,不能把我对这首曲子的感受写出来。2008年的一个晚上,我倚在床头看书,突然有了灵感,拿起笔一口气写出了《阿炳与二泉映月》,这首诗前后只用了三分钟时间。这首诗在《上海诗人》刊出后,先后被好几家诗刊选为年度经典诗歌,后被收进新出版的《新诗鉴赏辞典》。所以这首诗看上去是化了三分钟,其实已经在我心里积淀了三十年。我不是说这首诗有多好,我只是举个例子来阐述我前面的观点。只有生活具备了一定的厚度,你创作出来的诗才能丰厚。


除此外,我认为作为一名诗人,无论他是写新诗还是古体诗,都要关注民生,多一些社会责任与担当。当年白居易孤身一人到长安,谁也不认识,一把诗丢出去,一片叫好声,因为诗写得好,就一登龙门,身份百倍。所以一名诗人,他的作品只有得到民间的承认,他才是真正的诗人。因为白居易的诗写的都是百姓疾苦,所以他的作品才能深得民众之心。这恰恰是我们现代诗人最缺失的一点。


记得有一次中午,我去菜场买菜,看到路边一位修自行车的大叔,腿边放着一个钢锅,里面一锅的面条,手里捧着一只大海碗,上面是冒尖的面条,那面条上没有一根菜叶,更没有一丝油腥,那个大叔一口下去,就吞掉了一个山尖。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看着转眼一锅的面条没了,我的胸口有点隐隐作痛。我很想回家烧点菜给他送去,又怕吓着他。事后,我的心里一直放着这件事,几周后我写了一首《修自行车的大叔》,这首诗挂在博客里,有很多诗人点评说,诗人就是要关心民众,就是要有责任,其中有个人说,这个大叔碗里装的不是面条,是黄金。这个人还说他也是修自行车的。由此可见,平民与大众不是不喜欢诗。


二是形式上。古体诗因为字数少和韵律的原因,便于记忆,读起来朗朗上口。但如果用典太多,就会晦涩难懂,而且古体诗的审美功能大于思想功能,倘若能够很巧妙地融入一些当代意识和价值判断,而不是生硬地说教和空洞的呐喊,既有古诗词的韵味和艺术上的精致,又有当代生活的真实性,意境优美,寓意深邃,余音袅袅,情思绵长,便可视为诗词上品。


新诗要避免太长的句子,拗口的词语,包括先锋派、后现代、口水诗等,那些标榜写给一百年后人看的诗。这些年诗歌之所以被边缘化,出现写诗者比读诗者还要多的现状,原因很复杂,但主要不排除上述原因。所以尽管新诗和古体诗观念有差别,方法艺术风格审美追求表现可以不同,但诗的品格特质是一样的,如果新诗和古体诗能够取长补短,互相学习,关注民间,贴近生活,贴近平民与大众,必然会得到平民与大众的认可和喜爱。


关注一下中国的诗歌发展就会发现,每一次诗歌大的变化都是民间歌唱带来的。四言诗变五言七律是因为汉魏时期的民间“乐府歌谣”;五言变长短句是受从晚唐至宋元两代民间曲牌流行的影响。


不要丢掉诗歌的传统,不要丢掉诗歌的鲜活性。我们知道真正有价值的诗歌作品必然是民间的,至少它们必须是在民间的背景下创作的,因为民间诗歌依附的是生活与自然两个世界,是那种你必须相依为命的东西,故乡、大地、生命、人生,它实践了波德莱尔的美学论断:“任何艺术都应该是自足的,同时应停留在天意的范围内。” 波德莱尔所谓的天意就是自然,就是宇宙万物,就是生生不已的生命的流转。所以只有走近平民与大众,去民间吸取营养,我们的新诗和古体诗的生命力才能源远流长。才能真正的被平民与大众所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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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思,诗人、评论家,上海作协理事、《上海诗人》杂志副主编,著有诗集五部。其中四部在上海和全国获奖,诗收进百种诗歌选本。主编有上海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优秀诗选集《风从浦江来》,高校思想理论研究专著《走进大学生心里》填补国内同行业空白,由全国各大高校图书馆珍藏。2017《现代青年》年度人物•最佳诗人,有评论获《诗潮》年度诗歌评论奖,上海作协会员年度评论奖,第七届冰心散文评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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