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成:用诗歌让万物获得尊严

杨廷成     2020-05-08
摘要: 青海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供职于青海省政府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出版文学作品集《风吹河湟》等6部,曾获首届青海文学奖、第三届中国长诗奖,青海省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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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让万物获得尊严

 

从记事起到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岁月都是在故乡的那片熟稔而温暖的土地上度过,我熟知那花开花落的山野、冰封解冻的河流、炊烟如梦的村巷、善良纯厚的父老……所以,从15岁发表第一组诗歌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为写诗歌而痴迷的年代,我的目光和诗行没有离开过土地与村庄这一永恒的话题。


我始终将目光放在我的故乡,作为一个诗人,用一首首诗歌为故乡的万物发出声音。它们谦逊而朴实,日复一日年复年的被故乡的阳光热烈的拥抱着,但从来不会发出声音,所以我终其一生都在为故乡的万物发声,带给它们尊严。学诗多年,我依然用笨拙的方式去写出一行行朴实的文字,在诗歌创作上小心翼翼地去领悟,尽量把一首诗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写得更真实且完美一些。


诗人首先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懂得爱和感恩被爱的人。诗是灵魂的声音,我在诗中寻找自己真正的家园,那家园就是我的精神家园。中国有广阔的乡村和数不清的农民,他们生活的发展、乡村文化的变迁是我一直关注的,早在三十多年前,我还在一个叫做平安驿的小镇上生活时,在一本画册上看到过这样一幅色彩凝重的油画:群山苍裂、漫天飞雪,大河冰封、村巷迷朦,一位老农端坐在朔风中,白发乱如枯草,他饱经苦难和沧桑的脸上一副无奈的神情让我泪水盈眶。油画名为《千万不要忘记》,画家题言说:“这是一块没有被溶化的冰天雪地,她渴望阳光、渴望春天”。多年来,无论我驻足于喧闹的城市,还是行走于幽静的山野,每当我想起这幅油画,想起我20多年的记者生涯中亲历过的那些贫困山村,为此,我会黯然神伤。中国文学如果远离农村这个有着10多亿炎黄子孙的群体,那将是中国文坛极大的悲哀。


我的故乡座落在湟水南岸的大谷地中,那是一个花开花落的美丽村庄,我年迈的父亲依然生活在那个四面土墙的小院里,我慈祥的母亲已经永久安眠在哪片土地上,我的弟妹和其它亲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这里。如今,我虽已在省城生活了20多年,但好像周围的繁华与喧嚣从来与我无关,在这座城市,我仅是一个为了养家糊口而奔走的匆匆过客。我知道,我终究要回到故乡,终究要回到母亲的身旁。前几日,因县城扩建,我家60多年的老宅子拆迁了,那片伴随我成长的乡村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不久它们又将变成一座座高楼大厦,那里有我脐血滴落的一方土坑,那里有我少年快乐的一段时光,那里有我迎娶嫁娘的一串鞭炮,那里有我送母出殡的一声痛哭。而今,这些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和乡村,正在以更快的速度被现代化的机器吞噬着,而那些曾经承载了一代代农民的生活和他们的一生,将会永远深埋在这片土地里,所以我力图用自己的诗歌,去留住他们,留住故乡参天的大树、年老的农民、希望的田野、芬芳的野花。


我坚信一个诗人如果离开养育了自己的土地,那么,他那些再美好的文字都会显得华而不实,再劲道的呼唤也会变得无病呻吟。这也许是与我自己的人生经历有关,我一直叮嘱自己做一个有根的诗人,这个根就是与土地和父老乡亲的血脉联系。如果说从我笔下流淌的诗意挟带着苦涩,携提着隐痛,饱含着温暖,蕴藏着福报,让喜欢它的人们能够读懂并感动,我也就满足了。


我时时地在叮嘱自己,生活在故乡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他们虽然卑微如大地上的一粒尘埃,但他们依然高贵如黄金般的一缕阳光。



廷成诗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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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尔寺的雪

 

大风吹了一夜

雪自遥远的巴颜喀拉飘来

 

通往殿堂的石阶上

来自天南地北的人们心生欢喜

每一扇朱漆斑驳的松木大门

在这个吉祥的日子里为你洞开

 

诵经声在袅袅的桑烟里

如春天之水滋润久渴的梦幻

酥油灯生生不息的火焰

点亮了因期盼而浑浊的眼睛

 

转经筒的咿呀之声

伴着雪花在天空中舞蹈

疾风中穿梭在雪地上的僧人

是一粒粒点在大地额头的朱砂

 

匍匐在雪地上的人们

在风铃的叮当声中挺直腰身

菩提树的雪枝上鸟雀齐鸣

合唱着一曲关于春天的赞美诗

 

我听见所有的人心如止水

我看见所有的佛拈花微笑



麦熟时节

 

昨夜西风消息

说河谷里麦田一片金黄

 

是谁在不经意间

让盛满秋光的天湖决堤

这金黄金黄的光阴在谷地肆意流淌

 

我曾经也是秋风中

最饱满的那一株麦穗

积蓄了所有的力量

以生命的姿态站在大地厚重的胸膛

 

多么想在这个时刻

回到山坳里炊烟四起的村庄

 

在黄昏的夕阳里

以泪花闪烁的目光

深情的把山里的田野打量

 

母亲早已远去

闻不到这醉人的麦香

唯有父亲那柄不肯生锈的弯镰

在土墙的刀架上整夜里嚓嚓作响……



南瓜记

 

秋风起

秋风是一匹枣红色的骝马

扬起蹄子一路嘶鸣地踏过村庄

 

南瓜们竖起耳朵

屏住呼吸地倾听那蹄声由远而近

撒着欢儿跑进沟岔又蹿上了山梁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季节

那些夏日里铜号般的花朵

奏出这丰硕而厚重的音符在山坳里歌唱

 

它们憋足了劲爬上高处

是一群仰望天空的兄弟

在秋风中喧泻如痴如醉的向往

 

它们安静地沐浴着光瀑

是一群俯首大地的姐妹

在秋风中倾诉相亲相爱的念想

 

它们记得那场三月的透雨

它们感恩那些五月的阳光

在苔藓斑驳的房前屋后野蛮生长

 

这些无拘无束的生命

只有在故乡宽敞而温暖的怀抱里

长成这憨态可掬又令人欣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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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成,青海省平安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供职于青海省政府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出版文学作品集《风吹河湟》等6部,主编出版诗歌集《青稞与酒的歌谣》等9部。曾获首届青海文学奖、第三届中国长诗奖,青海省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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