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废弃的教堂
——写于2017年罗马尼亚比斯特里察国际诗歌节期间
一件神圣的袍子
终于被酒吧街抛弃
不是因为破
甚至不是因为旧
而是因为被一场世俗的火
烧了一个洞
东征归来的骑士
把马背上的一面面旗帜
取下来,插到它的心头
炫耀手艺的胜利
它透风的胸怀里
还有足够的空间
供我们涂抹
以看到自己的影像
供我们歌唱
以听到自己的回声
在它逼仄的内部
我们依然可以上升
站在它的肩膀上
我们依然可以俯瞰
市井,甚至周遭的群山
那在石碑上斜躺着的
是被文化冻僵了的福音
像一条冬眠的巨蟒
入秋
几乎在一瞬间
一座巨塔,在秋风脚下
轰然倒塌
无数的传说如蝌蚪
从它的腹部泻出
随着隐秘的水流
流向即将干涸的水库
一个人在秋天走向果园
就好像一块石头滚向坟墓
一个人在秋天独坐书斋
就好像一块石头沉入大海
而时间,海水似的时间
在与岸滩似的钟表指针
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而我们,自从发明了钟表后
就被裹入这致命的战场
我将像蚂蚁,拖着秋虫的尸体
我将像野马,驮着受伤的骑士
我将逼迫自己交出果园
然后,逼迫冬天交出火焰
市场上的公鸡
双脚沾满了自己的粪便
羽毛掉了,翅膀松了
但它还在打鸣
市场就是刑场
交易就是杀戮
出卖者就是刽子手
在血管被割开之前
在喉管被割断之前
在从笼子到屠刀的漫长等待中
它还要打鸣!
在血被放完之后
在羽毛被拔光之后
它的躯体将被做成美味
我们的肚子就是坟冢,时满时空
拾树叶的人
我只是个弯腰拾落叶的人
捡起来又丢下
再捡
这就是我全部的工作
那些葡萄的手臂
为了自身的安全和升迁
环抱着榆树的大腿
不关我的事
我只是个拾落叶的人
你挑选什么样的花
摘进你五彩的竹篮
在镜子前编成花冠
戴在你罗马城似的头上
我只是在拾落叶
我不羡慕那榆树
被藤蔓幸福地缠绕
也不同情那盼望你手指的
花朵被黑夜的眼泪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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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塔,原名徐伟锋,诗人、学者、翻译家,生于苏州市,现居北京,中国作家协会现代文学馆/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世界诗人大会常务副秘书长,中国外国文学研究会莎士比亚研究分会秘书长,北京师范大学、河北师范大学、中央民族大学等高校兼职硕士生导师;已出版诗集《滚石有苔——石头诗选》、《巨蟒紧抱街衢——北京诗选》,学术专著《照亮自身的深渊——北塔诗学文选》和译著《八堂课》(诺奖得主库切长篇小说)等约30种,有作品被译成10余种外文。曾在北京理工大学等高校教授英语文学,曾翻译诸如叶芝、保罗•穆尔杜等爱尔兰作家的诗文。受邀赴20余国参加各类文学、学术活动(包括马其顿斯特鲁加国际诗歌节等)。曾在国内外多次获奖。诗作手稿被上海图书馆等机构收藏。有“石头诗人”之称。